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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沧海拾粟 | 尾刺

2023-03-17 11:06:41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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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蜂子是一头扎入我的荷花盆里的,否则我就及时阻止了。

它身上天生的毛茸茸和蜂蜡涂层暂时救了它,让它得以在荷花盆的深水面上嗡嗡乱转,水湿不了它的翅膀,也沉不了它肥肥的身子。光滑的水面被骚扰成了一张老太太的脸,却也只能白白地生气、干着急。

那蜂子好些时候都在嗡嗡乱转,听不出那嗡嗡是来自于它妖艳的翅膀还是它嘴巴里的讨饶,否则我也就及时地救它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它正在我荷花盆里的深水面上嗡嗡乱转,时间过了有一段,虽不那么及时但我还是—心想救它脱离目前的苦海。多年来,我很少能阻止我的善良及时“作祟”。

我随手捡来一段枯硬的稻草,足够得长。我一头小心捏着,我只要将另一头靠近蜂子正张舞的几只爪子就功德圆满了。但我一头小心捏着这段救命的稻草,却就犹豫了,稻草的一端就停在了让蜂子抓不到的距离,一动不动。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蜂子那根阴森森的尾刺。我没有被蜂子蜇过的阴影,但我听过好多被蜂子蜇过的故事,那些被蜇过的有故事的人的经历都是些惨痛的,那尾刺看着就很不让人舒服,那里面一定饱鼓鼓的全是毒液。

我有个“恩师”他就经常讲蜂子毒液的厉害,他讲过的是一些会采蜜的蜜蜂,他们那群嘴刁的人们总喜欢吃被油炸过的蜜蜂,据说那种香是人间少有比拟的美味。但被蜜蜂围攻却不是闹着玩的,被活活蜇死的例子都有。嘴刁的人食得太多人间珍味毕竟有些聪明的,他们就在天不亮时用粗布包了正睡作一团的蜂巢,在一个封闭的小黑屋子里拴上一条醒着的狗,蜂巢被猛地丢进黑屋,那惊觉的蜜蜂群可是大愤怒了,从一条狗的惨叫中就知道它们的大愤怒了。狗顶多被蜇个半死,但那愤怒的蜜蜂可就悔绿了肠子,冲动是魔鬼,蜇过狗的蜜蜂尾刺连着内脏全部留在了狗皮上,蜜蜂的尸体就横七竖八在屋子里躺了一地。外面的聪明嘴刁的人听不到嗡嗡声了,这才端着簸箕扛着笤帚拖走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狗,细心地打扫。师父讲这个时比我更生动和眉飞色舞,为了让我相信这是真的还真就在某顿午饭的时刻塞给我一份油炸过的蜜蜂,我嚼了一只迟迟咽不下去,其余的全偷偷倒给了看大门的狗,那狗闻都不闻。

这类故事在我心里是扎了根的,师父于我是“有恩”的,二十年里他手把手地教会了我许多“勾心斗角”“损人利己”、如何在一群人精中脱颖而出的大道理,他那像只乌龟样的秃秃的脑袋和精爆的眼神天生就令我敬重,但他那对我循循善诱时的像只黑老鸹样的语气却又实在是实用而不失难听。我最终做了这行当的掌柜,师父于我是有了“大恩”的。师父退休那天是亲自找到的我,他就有个想被返聘的小要求,我怔怔地望着他秃脑袋下精爆的眼神和听他那不怎么老鸹了的哀求,我满脑子却都是一条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狗和密集的嗡嗡声。我终于落了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我拿稻草的手就在犹豫着。那只蜂子还在徒劳地嗡嗡乱转,那一身的毛茸茸早就漂满了大半个水面,估计那防水的满身蜂蜡也正在点点地融化。

我向前凑了凑眼睛,我想清晰地辨认出这只蜂子是一只什么品种。若是地道的蜜蜂我就一定要救它,它飞来我的荷花盆必不会抱着蜇人的心,它必是为了那朵正盛开着的荷花,那我就一定要救它,救了它也就救了我那只寂寞的荷花,也就救了我那来年淤泥下授了粉才会肥硕的藕。但它若是只野蜂子土蜂子能蜇死人的杀人蜂呢,且不说它是为了与我盆里的鱼儿争食盆里的蚊虫令我的鱼儿不能膘肥体壮令我的淤泥失了养分令我的荷花面目憔悴,就单说这些蛮物的恩将仇报,难说它飞走了不久就招来一大群同类把我蜇成那条黑屋里的狗。防备的心得有。

我就一再一再地犹豫着。

手机响了好多遍我都没去接,我正忙着说服自己去救还是不救一只陌生的蜂子。直到秘书悄悄走近我身边,提醒人才招聘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才横了心把指间的稻草撒手丢给了水中的“小难民”……我扭头就嘱咐最近要随时关好我办公室的门和窗,还要把防蚊蝇的细纱网全部换新一遍。(原文有删节)

文/黄鑫(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

速豹新闻网·山东商报编辑:叶福森